6.沙之城(2 / 2)
没有任何紧张感。她不禁觉得抵抗也很愚蠢。
缇娜夏脱力的同时,却又不知为何涌起某种想笑出来的冲动。
于是,她将双手环过恋人的脖颈,为了确认他的身体,紧紧抱住他。
隔天早上缇娜夏被奥斯卡叫醒,睡眼惺忪地站在回廊。
魔女在一脸不安的亚尔达阵营面前,以及最近才知道她早上爬不起来而露出苦笑的法尔萨斯阵营面前,对著沙暴举起手。
「命令定义变质。命令意义之消失。若牢笼内部也是世界,境界将为之逆转──以吾命接受一切。」
从魔女的手上发出带有魔力的构成,犹如蜘蛛网般扩散到附近一带。
转眼间,向外延伸的构成离开她的手,被吸进沙暴之中。构成消失不久后,沙暴也倏地停止风势。
视野慢慢地变得辽阔。
白色沙漠反射著阳光发出光芒。伊欧塞夫与涅欧娜对眼前广大的沙原倒抽一口气。
缇娜夏以双手摀住嘴巴,打了个哈欠。
「这样就行了……蕾欧诺菈最快应该一小时就会来到这边。不过也得要她已经醒来了才行。」
「要是睡著就不会发现吗?」
「不确定呢……」
听到饱含著朦胧睡意的随便回应,奥斯卡揉了揉她的太阳穴。魔女的眼睛顿时泛出了泪水。
「好、好痛……我醒了……」
「你先去好好清醒一下。帕米菈,拜托你了。」
「遵命。」
帕米菈拉著正在揉眼睛的主人回到了要塞里面。眼见亚尔达阵营以不安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去,奥斯卡轻轻地对他们挥手。
「那家伙不要紧的。因为不一定是一个小时,不需要所有人都老实地在这边等那么久。其他人就随便找个时机换班吧。」
奥斯卡说完,自己也走回里面。克姆与亚尔斯则简单地分配留下来的人员如何轮班。
涅欧娜目送法尔萨斯国王的背影消失在要塞中,这才发现自己试图追著他的身影。但她立刻摇了摇头,打消自己的感情。
因为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。这场战斗要说是赌上国家存亡的一战也不为过。她绷紧神经后,再次做好了觉悟。
就这样,涅欧娜轻轻握拳,为了度过这一个小时而回到要塞里面。
※
听见脑中响起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,蕾欧诺菈反射性地抬起头。
尽管到刚才为止都在沉睡,但如今睡意已荡然无存。她以尖锐的声音呼唤部下的名字。
「玛利亚!亚蒂莱耶!兴克!」
没人出现。她搜寻著自己的记忆。
她记得自己应该曾命令过亚蒂莱耶前往法尔萨斯。
「难道……」
她感受不到部下们的气息。萨巴司也没有来。
下一刻,她感觉到困住公主的沙暴遭到解除。
根本无须思考是谁做了什么。能办到这种事情的人,敢反抗魔女的人别无其他。
──那个女人行动了。
她的世界染上一片愤怒。房间的窗户接连发出剧烈声响,破碎四散。魔女愤怒地喊出声音,让飞在空中的碎片又再次碎裂。
「乌奈!」
「在此。」
男子现身跪在她的面前。蕾欧诺菈傲然地俯视著他。
「我要去杀了那个女人,现在开始做准备。你来帮我。」
「遵命。」
蕾欧诺菈眯起眼睛,犹如鲜血般红润的嘴唇浮现笑意。
既然沙暴遭到解除,想必她人就在那座要塞。她不知道那里是蕾欧诺菈的领域就飞蛾扑火。实在是愚蠢透顶。
现在或许是被先发制人了没错。但一切按照预定进行。
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决定了,醒来后要做令人快乐的事情。
※
距魔女可能抵达的时间,还有一个小时。
涅欧娜回到要塞后,在训练场稍微挥了一会儿剑,但实在没办法冷静下来。她感到有些迷惘,为了安抚亢奋的情绪,决定到浴室冲洗汗水。
遭到沙暴所困的这段期间,众人一直担心水源是否足够,所以要塞的大浴池遭到封锁,只能以布擦拭身体。然而,自从法尔萨斯的人来到此地,美丽的女魔法师便像是举手之劳般帮忙将水引到要塞。看样子区区禁止转移的魔法,对她来说丝毫没有影响。可以得到那股力量所施予的恩惠固然令人感激,但她没来由地教人害怕的事实依旧没有改变。
涅欧娜褪去衣物、进入浴池,随即在一团朦胧的蒸气中发现黑发女子的背影,她不禁愣住。
女子坐在浴池角落,将脚泡在里面。身旁有名女魔法师穿著衣服梳理著主人的黑发。随从立刻便注意到涅欧娜,把脸抬起向她点头问好,但那位主人可能是因为背对著这边,并没有注意到涅欧娜,一动也不动。
涅欧娜点头回应后,跪在离两人稍有距离的浴池角落。她在汲水的同时以侧眼看著黑发的女性。
她看似柔嫩的白皙肌肤,即使是同性也会不禁被吸引目光,带有蛊惑人心的光泽。尽管她没有明确地表明身分,但涅欧娜明白她应该也是魔女。
否则的话,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消除蕾欧诺菈的魔法。更何况涅欧娜也听说过,法尔萨斯的国王将魔女放在身旁,十分溺爱。
涅欧娜注意到她白皙的躯体到处都沉著红色的痕迹,胸口隐隐作痛。尽管自己很清楚这位美丽的魔女就是他的情人,但亲眼目睹这幕景象,依然会感到难受。
涅欧娜不禁咬紧嘴唇,不知不觉间,她才注意到魔女正目不转睛地回望著自己。涅欧娜心想,或许是偷窥她的事情被发现了,不禁因为羞耻而感到一阵晕眩。
然而,魔女只是一脸疑惑地望著她,歪了歪头。
此时,帕米菈从主人身后悄声说了什么。缇娜夏闻言,以单手遮住脸露出苦笑。
「失礼了……」
语毕的同时,她身上的痕迹全都消失了。魔女的技巧令涅欧娜倒抽一口气。
如果是这点程度的小事,甚至不需要咏唱。过于强大的力量。虽然是人却非人的存在。
涅欧娜将暗色的眼眸,与在城堡遇见的蕾欧诺菈那对绿色的眼眸重叠在一起。她们所带有的魅力,无疑具有倾国的力量。
──自己没有这种力量,无法露出那种眼神。
涅欧娜想到这便感到莫名的悲伤、难受。无法彻底压抑的感情顿时流泻而出。
「……您为何会待在那位大人身边呢?难道与萨巴司王子相同,您也在控制那位大人吗?」
说出口后,涅欧娜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。
她瞬间吓得血色全无。她因为感情变得一团乱,说出了不该说出的话。
看到涅欧娜僵住不动,魔女却毫不在意,轻轻笑道:
「控制啊。他才不会听我的话呢。被驾驭的反而是我喔。」
缇娜夏边说边将右手浸在浴池,接著顺势将手缓缓抬起。原本应该从纤细的手指间滴落的热水,彷佛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撑住般在空中停留,形成了小型水塔。
然而魔女只是瞥了细致的造型一眼,便若无其事地使其崩塌。接著她就以跟做出这个举动一般轻松的态度询问涅欧娜。
「你想得到那个人吗?涅菲莉公主?」
「……!」
她以为自己的心脏要停住了。
因为刚才听到的内容,更因为她叫的名字。
涅欧娜喘著大气回问。
「为、为什么……」
「不是很明显吗?即使我说要推迟停止沙暴的时间,也没有人反对。一般而言,应该无论如何都会说想要先停止沙暴好去找公主吧?还有,继承王位所必要的戒指由公主拿著,这也是谎话呢。作为钥匙的是埋在你体内的魔法纹样吧?我一看就明白了。」
魔女露出微笑的同时这样说道。
涅欧娜无言以对。因为全都和魔女所说的一样。
涅菲莉微微吁了口气后端正了姿势,笔直地回望魔女的眼睛。在那里的她确实有著被视为公主扶养长大的人该有的威严。
「那位大人知道这件事吗……?」
「我没说,但那个人的直觉敏锐,或许已经注意到了呢。」
「这样啊……」
缇娜夏听著公主溶进蒸气的声音,同时以手捞了热水擦脸。向著在后方待命的帕米菈喃喃说道:
「总算清醒了。我实在不能被人叫醒呢……应该要一个人睡的。」
「这样的话,到时就是由我去叫醒您喔。」
「唔──」
缇娜夏拨起垂到脸上的黑发。她望向旁边,涅菲莉与自己同样坐在浴池角落,凝视著自己的双手。她望著公主惹人怜爱的侧脸,不禁心想。
要是没有魔女的干涉,或许涅菲莉已经成为了法尔萨斯的王妃也说不定。
要是沉默魔女没有对奥斯卡下诅咒的话。
要是没有缇娜夏这名守护者出现的话。
要是蕾欧诺菈没有盯上亚尔达的话。
──若是提到可能性就会没完没了。
人的命运总是坎坷。而操弄著这一切的魔女,就好比是从历史弹出的扭曲般。她们无法活得像普通的人类。只会因为些微感情、一时心血来潮,从而改变许多命运。缇娜夏本身正是因为讨厌这样,才不愿接触任何事物。
「可怜的孩子,是吗……」
从前蕾欧诺菈曾这样嘲讽过她。在她无比讨厌人类的那个时代,未被邀请之魔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,揶揄避开世人眼光生活的缇娜夏,嘲笑著她。
而那些,的确都是事实。
当时的自己只是个孩子。害怕人群,讨厌接触别人,也讨厌被他人碰触,憎恨随时都在焚烧著自己。她好不容易咽下这股感情后,依然建了座塔远离人群。
因此她无法想像。居然会有人愿意把这样的自己视为人类、渴望著自己。
「……真是没道理啊。」
但是她已经不再迷惘。
缇娜夏想起奥蕾莉雅的眼神。
她的双眼闪烁著强大的意志,在脆弱的身躯里点亮了名为精神的火焰。
缇娜夏意识到胸口发烫,深深地吸了口气。
已经不要紧了。
可以好好站起来。
能够面对未来。
缇娜夏缓缓吐出了肺里的空气。
涅菲莉不知道该说什么,不知道不该说什么,她注意到魔女突然起了身,顺势跟著抬起头。
魔女原本挂著柔和微笑的脸上,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变为冰冷而锐利的表情。仅管身在温暖的浴池里,见到那个表情,仍然使涅菲莉的背脊一凉。
帕米菈在手边召唤脱衣笼后,魔女将她备妥的衣服直接套在依然湿润的身上。帕米菈帮主人把衣服该扣的地方一个一个扣好。此时,缇娜夏以无所谓的语气喃喃说道:
「刚好一小时吗?看来她气得暴跳如雷呢。」
见帕米菈将手移开后点了点头,魔女回头望向涅菲莉,露出犹如花朵般灿烂的笑容。
「那么,我去去就回。」
魔女说完,轻轻挥手消失而去。
被留在原地的公主涌起了些许疏外感与巨大的不安,只能茫然地凝视著她刚才还在的场所。
※
「太慢了。而且起码把头发吹乾吧。」
「对不起。」
奥斯卡站在回廊眺望著空中,看到转移到身旁来的魔女后一脸傻眼。
她身上湿的不只头发。从魔法服的裙襬下露出的大腿上也有水滴。看起来就像是才刚从水里上岸似的。
但缇娜夏并没有那么在意的样子,用手梳理著自己的头发。与此同时,黑发转眼间便吹乾恢复光泽,她身上的水气也同样四散而去。
东方的天空从刚才开始就接连发生爆炸。缇娜夏定睛凝视后,发现有无数黑点好似暴风雨的前兆般朝著要塞逼近。那是精灵正在迎击蕾欧诺菈召唤的魔族。魔女将手贴在耳朵,指示不在场的精灵。
「赛哈、尼尔、伊兹,你们绕去东边帮他们。」
魔女得到精灵们的同意后便将手放下。奥斯卡环视在周围等待的部下们,说道:
「基本上就照昨天所说的进行。记得,别因为这种蠢事而死。你们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优先──亚尔斯,我要和缇娜夏过去,这边就拜托你了。」
「遵命。」
魔女抬头望向东方的天空笑道:
「来了。」
缇娜夏优美地举起右手,眼前瞬间显现出一把剑。
在她身旁的奥斯卡呼喊了肩上的龙的名字,龙随即回应主人的声音变回原本的大小。奥斯卡跨过栏杆,跃上在回廊外面等著他的那克。
年轻的国王回头,将手伸向自己的守护者。
「缇娜夏,要是打赢这场仗……」
「怎么了?」
「我们就结婚吧。」
「……可以啊。我接受。」
魔女嫣然一笑,执起了男子的手。身为当事人的男子闻言反而瞪大了双眼。
缇娜夏藉著男子的手,彷佛整个人没有重量般轻快地跳上龙的背后。奥斯卡轻轻地敲了她的头。
「你认真的?」
「当然。」
回廊上的法尔萨斯成员都带著又惊又喜的表情看著两人。奥斯卡则是对美丽的恋人微微露出苦笑。
「这样可不能输呢。」
「你本来打算输吗?」
缇娜夏迅速回嘴,她看起来一脸开心。
她伏下纤长的睫毛闭上眼睛,听得见自己深呼吸的声音。
下一刻,当她再次睁开眼睛,暗色的深渊发出了面对战斗的人才有的好战光芒。乌黑的长发随风飘逸,魔女露出嫣然的微笑。
「好啦,是时候开战了。」
「走吧。」
龙听到主人的声音后开始上升。留在要塞的众人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,目送红龙缓缓在空中盘旋,随后往东方消失而去。
乘风飞行的那克或许是察觉到了敌人的气息,它往东飞行,慢慢地可以清楚看见飞在空中的大群魔物身影。迎击敌人的精灵所施展的魔法,在晴朗的天空撒下了巨大火焰。缇娜夏概观战局,皱起眉头。
「敌人的数量好像太多了呢。感觉直接打倒蕾欧诺菈比较快。」
「你可以取消我身上的结界喔。要帮我弹开攻击也会消耗你的力量吧。」
「唔…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……」
缇娜夏挥动指头,流出了些许鲜血,她随即将其涂在男子耳后。
「或许会有魔法余波袭来,请你要自己挡下。要是觉得危险就立刻擦掉哦。」
「没事的。」
魔女微微一笑并点了点头,随即扯下用来绑住自己头发一缕的缎带。她将两条缎带的其中一条绑在奥斯卡的左手。另一条则是灵巧地绑在自己的左手。
「这是做什么?」
「因为我不清楚会发生什么状况,要是有事就请你拉一下缎带。这样一来被拉扯的触感就会传到另外一条。」
「传递触感?就只是这样?」
「只是这样。但这样就足够了。」
暗色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。在其深处的是独一无二的信赖。深信如果是彼此就没问题的眼神。奥斯卡对著看起来纯真无邪的魔女露出微笑。
「知道了。足够了。」
听到他的回答,缇娜夏莞尔一笑。
当她重新转向前方时──她已经是存活了四百年的魔女。
缇娜夏举起剑刃与地面平行,将左手抚摸在剑刃中间。
注意到那克的大群魔物袭来。魔女澄澈的声音响起。
「定义。吾命令召唤与支配──光啊,立即现出遵从吾命!」
那是足以燃烧世界的白光。
划开天际的那道光瞬间扩散,吞噬了眼前这群魔物。
光芒顺势贯穿天空,然而,却像是幻觉般突然消失。
两名男女浮在光芒消失的场所。
「好久不见了,小丫头。」
未被邀请之魔女笑著说道。
蕾欧诺菈这名魔女,拥有与生俱来的魅力。
这个评价是指容貌以外的部分,但她的容貌也同样出色得惹人注目。
她有著描绘出弯曲线条的蜂蜜色头发,以及绿色的眼眸,不仅美貌倾国倾城,气质也是非同小可。她的眼神有著喜好鲜血的妖艳,却又有种对一切感到厌烦的扭曲感。
站在蕾欧诺菈的身旁,有著浅黑色肌肤与红色头发的男子缓缓拔剑。
未被邀请之魔女嫣然一笑。
「我来见你了。这样你满意了吗?」
缇娜夏闻言只是笑了笑,并没有回答。她轻轻地在龙的背后蹬了一下,飞上天空,顺势将右手的剑往旁边扫过。
「──此线不等待肯定。」
洗练到极限的简短咏唱。
随著握有力量的话语,好几百条红线自剑显现而出,向著蕾欧诺菈与乌奈奔驰而去。
正当蕾欧诺菈打算举手用魔法击落攻击时,丝线却犹如被扔出去的蜘蛛网般扩散,遮蔽了她的视线。每条线都如同刺针般锐利,从所有方向袭击两人。
蕾欧诺菈不禁咂舌。
「弹开吧!」
她透过激烈的意志消除布满天空的红线。
蕾欧诺菈夺回了视野,但她发现缇娜夏不在眼前,顿时睁大双眼。
下一瞬间,惊人的冲击波从乌奈正上方直击而来。男人没有时间抵挡这股攻势,被直接打到遥远下方的沙漠,激起一阵高扬的沙尘。
「什……!」
蕾欧诺菈慌张地想确认他是否平安,但视线却遭到紧急下降的龙所遮蔽。她对著碍事的龙举起手──然而,此时她察觉到异状,转移到往后退几步的地方。
与此同时,缇娜夏的细剑穿过她刚才所在的空间。
缇娜夏挥动划破天空之剑,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。
「你不需要担心乌奈。我的男人会招呼他的。」
「失去纯洁的精灵术士,居然耍小聪明……」
「拜此所赐,我才能整理构成呢。感谢你陪我进行实战。」
苍月魔女朝著蕾欧诺菈举起左手,击出经过压缩后的力量。
被击落到沙漠的乌奈运用全身的弹力跃起。他的身体经过蕾欧诺菈强化,这点程度的冲击不会造成任何伤害。
他拍掉身上的沙子──此时,反射性地将剑举到头上。
从上方而来的强烈一击挥向自己。
如果是正常人接下,这想必是强烈到令骨头嘎吱作响的一击。稳稳挡下这击后,乌奈将剑朝对手推了回去。从龙身上一跃而下的对手利用这股力量顺势跳到后方。
王剑之主边以脚摩擦沙子边调整姿势,露出无畏的笑容回望乌奈。而他的龙正在上空盘旋。
乌奈将奥斯卡全身打量过一遍后,嘴唇因杀意而扭曲。
「真是碍眼的剑。让我连使用者也一起埋葬吧。」
「那可伤脑筋了。那家伙肯定会抓狂的。」
奥斯卡回嘴的同时确认著脚边。
由于沙子影响,地面稍滑。但这种程度只要有注意就没问题。
他举起阿卡西亚,深深地吐了口气,同时朝向乌奈踏出一步。
「你的火力是不是下降了?真愚蠢。」
缇娜夏对蕾欧诺菈的挑衅笑著回嘴。
「我要怎么活下去是我的自由。」
缇娜夏一边说著,一边以剑为媒介用无咏唱组织构成。与此同时,她也在左手组织附带咏唱的构成。带有火花的剑向蕾欧诺菈一闪而去。
在挥洒的白色火焰中释放的是雷电。缇娜夏循著轨迹转移到蕾欧诺菈眼前,紧接著挥舞左手的构成。
但是,未被邀请之魔女一抬起左手,雷击立刻遭到吸收。她接著再把魔力集中到右手,挡住缇娜夏的第二击。
有那么一瞬间,双方的力量互相抗衡,犹如静止般。
独一无二的魔力撞在一起,引发了大爆炸。
两名魔女藉著这股力量再度在空中拉开距离。缇娜夏将剑弄消失后,开始在双手组织构成。
「定义存在。无为零。有为一。吾命令视为记号的语言进行转换。」
缇娜夏眼前显现出错综复杂的银色纹样,其吸收魔女的魔力,使光芒转眼间增加。
纹样在缓缓扩大的同时化为球体,接著进一步改变形状,成为带有巨大獠牙的下颚。
「──去吧。」
缇娜夏下令之后,下颚向著蕾欧诺菈在空中滑行。
蕾欧诺菈在空中跳到右方,顺势拉开距离,同时朝著袭向自己的下颚连续射出光球。然而,下颚虽然挨下所有攻击,仍旧追著蕾欧诺菈,继续拉近距离。看到张得老开的下颚,她脸上浮现焦躁的神色。
「可恶……!」
正当利牙即将捕捉到她身体时,蕾欧诺菈竟然主动触碰了下颚。
她将魔力从指尖灌进下颚。下颚的构成之中被灌进魔力后,瞬间就从内侧爆裂。
蕾欧诺菈目睹魔法消灭后正要感到安心,随即就因为剧痛而发出痛苦的叫声。
「……唔。」
她仔细一看,白皙的小腿已在不知不觉间被短剑刺中。蕾欧诺菈大骂诅咒的话语并将剑拔出。转眼间,她的伤口便痊愈了。
投掷短剑的缇娜夏见状,轻轻蹙起眉头。
「虽然我早就知道了,但果然很棘手呢……」
魔女蕾欧诺菈有著无人能出其右的治愈技巧。即使被用来牵制的攻击打中,她也会马上痊愈。这就是至今任谁都无法杀死蕾欧诺菈的理由之一。
「需要更致命的一击呢……」
缇娜夏思索该如何行动的同时,组织新的构成冲向了天空。
※
美蕾蒂娜从要塞的回廊仰望东方的天空。
从刚才开始在遥远的一端,就有红色与白色的光芒随著惊人的轰炸声不停炸裂。眼见巨大的魔法撞击,周围的魔法师们也屏息凝视著同样的方向。
看到儿时玩伴的反应,亚尔斯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「来喽。」
眼前有群魔物不是从作为主战场的东方,而是从南方飞来。看到恐怕是在精灵的攻击下趁隙而入的敌人来袭,回廊上弥漫著紧张的氛围。
亚尔斯拔剑出鞘。巨型的双刃剑带著濡湿的光辉。他一边轻轻挥舞确认其重量,一边冲向东南方。
他抵达了现场,与第一个魔物袭击看守士兵的时间点几乎相同。
亚尔斯在冲到士兵面前的同时以斜角挥剑。锐利的剑尖才刚接触,魔物的身体就像是遭到真空砍断般,出现一道深深的裂伤。他顺势把剑挥到底,被一刀两断的魔物身体便掉进了沙漠。
「了不起,实在锋利。」
美蕾蒂娜跑近他的身旁。
亚尔斯确认是她的同时,举剑迎向下一个魔物。
杜安带著紧张的情绪,朝著在视线一隅开战的亚尔斯等人瞥了一眼。
几乎所有魔法师都在负责维持缇娜夏组织的构成。这个禁止在沙漠召唤新魔族的构成,在这场战斗中是他们的救生索。除了突破精灵的迎击来到这里的敌人之外,若是眼前再加上新召唤出来的敌人,要塞很有可能被一口气攻陷。正因如此,他们才会严加慎重、一心一意地将魔力持续注入构成。
所幸有亚尔斯等人绊住魔物,它们才没办法来到魔法师眼前。正当杜安认为这样下去应该能设法坚持住时,突然有名陌生男子转移到他们眼前。
男子有著淡紫色的长发,眼眸也是相同的颜色。人类不可能拥有的色彩与端正容貌,是高阶魔族常见的特徵。杜安见到此人,顿时领悟到事态严重,不禁感到战栗。
──他不是缇娜夏的精灵。换句话说,是蕾欧诺菈使役的魔族。
眼见意想不到的敌人出现,他在维持构成的同时,试图组织其他构成。
然而,魔族的眼睛随即捕捉到了杜安。
尽管并非不可能,但杜安实在没办法来得及防御或是攻击。正当他觉悟死期将至之时,盖特身旁的涅欧娜拔剑砍向魔族。
「这家伙……!」
但魔族瞥了她一眼,便空手将剑刃弹开。被推向后方的涅欧娜直接跌倒在地。
「涅菲莉大人!」
杜安对盖特的叫声感到惊愕,同时也感谢涅欧娜争取的时间。他以完成的魔法轰向魔族。其他人似乎也一样在私底下组织构成,众人同时以魔法集中攻击魔族。
宫廷魔法师们使出的高压力攻击。
若是人类挨下这记魔法,肯定是尸骨无存──然而,魔族却是纹风不动地挡下这招。
杜安一脸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魔法遭到消除。
「喂喂……」
魔法师们绝望地吐了口气。魔族环视他们,随即露出了惨忍的笑容。
「主人吩咐无论是谁都好,要我活捉一人带走。」
众人闻言,倒抽一口气。他们立刻理解了他的目的。敌人想必是打算用人质威胁奥斯卡或缇娜夏。
魔族对站在附近的帕米菈伸手。她的脸因为紧张与坚定的意志而扭曲。
杜安看到她的表情后,大声喊道:
「别死!」
帕米菈身体一颤,望向杜安。
因为她正打算为了主人咬舌自尽。杜安以锐利的视线阻止了她。
──他的主君说过「别因为这种蠢事而死」。他不能打破这个命令。
即使如此,他对现在的状况依然是一筹莫展。
「怎么了?已经结束了吗?」
魔族兴味盎然地看著他们,再次向帕米菈伸手。
当他的手要碰到帕米菈时──现场响起少女轻浮的声音。
「你在做什么无聊的事情啊?笨蛋吗?」
魔族背后的空中,突然出现少女的手。
那只手白皙柔软,但手上的五片指甲却犹如钩爪般又长又弯,闪闪发光。
魔族勉强闪开打算取下自己首级而挥下的爪子。他回头望去的同时,爪子的主人现出全身,是一名脸上挂著妖艳微笑的红发少女。
紫发魔族诧异地睁大了双眼。
「米菈•菲耶露亚吗?千年不见了吧?」
「我才不认识你咧,杂碎。」
魔女的精灵犹如歌咏般高傲地撂下狠话,随即为了切开猎物而弄响钩爪。
※
敌人的剑敲响白沙劈向自己,奥斯卡挡下后将剑弹回去,同时跳向后方。
他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抓准破绽砍了好几次,但乌奈拥有超乎人类的反射神经,总是能在受到致命伤前退开,其伤口也会在眨眼间痊愈。尽管可以实际感觉到剑术方面是自己技高一筹,但这样下去可没完没了。只要时间一久累积疲劳,局面势必会变得对身为人类的自己不利。奥斯卡翻过手边的阿卡西亚。
他没有余裕抬头望向天空,但从刚才开始,爆炸声与闪光就接连传到地上。表示魔女们也还在战斗。
「我是想比那家伙先收拾对手……不过该怎么做呢?」
奥斯卡将阿卡西亚的剑尖对准乌奈。
红发魔女的左右手轻轻踢了沙子,顺势砍了过来。奥斯卡一招一招地接下乌奈弯曲的剑,同时寻找著他的破绽。
挡下第五招时,奥斯卡追著乌奈回抽的手,迅速地挥出阿卡西亚。这击砍进对手的右手,奥斯卡在乌奈后退之前先一步把剑挥到底。
鲜血飞溅在白沙之上。
乌奈的右手落在上面。
在阿卡西亚的剑刃试图继续砍下敌人的脑袋时,失去单臂的男子以左手抓住了剑刃。
此时,他的右手从被砍断的地方逐渐再生。奥斯卡看见从切口生出的右手,不禁目瞪口呆。
「难怪会说你们异于常人啊。」
「这是弱者的丧气话吗?」
奥斯卡像是要将敌人的左手砍断般,一口气抽出阿卡西亚。他后退一步,将乌奈落在沙上的手臂与剑踢得老远。
乌奈眼见自己的剑在无法触及的地方,接著将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右手。他缓缓眯起眼睛,方才再生的右手便逐渐变形为巨大的镰刀。乌奈举起变成武器的右手说道:
「无论怎么做都是白费力气。人类终究只是人类。」
「是否白费力气,要等看到结果才知道。」
奥斯卡重新架好阿卡西亚,露出嘲讽的笑容。
缇娜夏接连发出构成,同时也勉强闭著气。
从刚才开始,蕾欧诺菈身边就跟著两名高阶魔族。犹如双胞胎般有著同样容貌的女性魔族让淡白色长发随风飘荡,追击著在空中飞舞的缇娜夏。
「实在是有够麻烦的呢……」
缇娜夏一边挡住毫不间断袭来的攻击,一边寻找反击的机会。她的精灵要不是在挡下其他魔族,就是在负责防御要塞,没办法赶来支援。只要时间一过,或许就会有精灵能前来支援,但她等不到那个时候。
缇娜夏闪过倾注而下的无数光箭。在闪烁的光之雨另一侧,她看到蕾欧诺菈正在构筑强大的构成。
鲜艳的绿眼捕捉到缇娜夏。脸上浮现令人陶醉的微笑。
「你只会逃吗?和四百年前没什么两样呢。」
话语刚落,构成随即发出。
灌注了庞大魔力的魔法的一击。
它化为暗红色的巨大漩涡,逼近缇娜夏。
缇娜夏轻轻挑起眉毛、飞往后方,接著犹如在使劲拉弓般拉起右手。
下一刻,看不见的箭矢随即发出。
「──贯穿吧。」
被打磨得尖锐无比的箭矢射入漩涡中央──顺势贯穿而去。
箭矢笔直地刺中蕾欧诺菈的腹部,应声爆炸。
魔女的血肉在空中四溅,蕾欧诺菈的脸因为痛苦与愤怒而扭曲。另一方面,暗红色漩涡被缇娜夏歪曲了轨道,往遥远上空上升而去。
「你竟敢这么做,臭丫头……」
蕾欧诺菈撂下狠话。腹部的伤口在转眼间愈合。
「这种程度是理所当然的吧?我们可是魔女喔。」
「那种事情,我比你还更瞭解。」
未被邀请之魔女吐出混有鲜血的唾液,朝著眼下的沙漠举手。
「所以我要让你见识一下。让安于现状活著的你,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魔女。」
蕾欧诺菈的绿眼变得更加深沉。嘲讽的态度已从姣好的容貌中消失。她以毫无波澜的声音进行咏唱。
「不断变化之物、否定之物啊,辗转变迁停留于此。毁坏形象,其为有限之颠。」
魔女以怜爱的口吻喃喃说道:
「──显现吧,我的不变之石。」
蕾欧诺菈话语刚落的同时,响起了一声地鸣。
那股振动从地上的沙漠……正确来说,是从那之下的荒野所传来。
蕾欧诺菈凝视的方向,彷佛沙漠的一处被顶上来般逐渐隆起。该处开始刮起漩涡,好似要将沙漠全数饮尽,缇娜夏看到在上面战斗的奥斯卡打算退到后方。另一方面,乌奈则站在原地不动。
缇娜夏脸色大变,呼喊契约者。
「奥斯卡!我用转移──」
缇娜夏打算组织转移构成让他撤退,但这个动作却遭到蕾欧诺菈所施放的魔法破坏。
「唔……!真烦人!」
缇娜夏张开防壁挡下后续追击的魔法,在一片沙尘当中寻找男子的身影──
此时,无数的深红色蝴蝶突如其来地掩盖了她的视线。
「血色蝶!?」
这是由于位阶混浊而产生的蝴蝶。在发动大规模禁咒的构成时才会出现这种现象。
缇娜夏无从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不久后,在她脚边的沙子底下出现了「那个」的样貌。
地鸣响起,推开白沙,出现在眼前的物体。
受到日光照射、闪耀著金色光芒的,是独一无二的巨大琥珀。
而且更令人诧异的是,在那里面──封著一座城堡。
沉睡在荒野下的物体,目睹与蕾欧诺菈有关的轶事之一,缇娜夏茫然地说道:
「……琥珀城。」
「很漂亮吧?这可是我以前盖的喔。」
传说中的琥珀城,在黑暗时代是实际存在的城堡。
逃离战火的贵族与好事之徒所居住的世外桃源。然而,某天造访该处的蕾欧诺菈,把在里面的人类连同城堡,通通封进了巨大的琥珀之中。
她将之埋在这片荒野之下。
睽违好几百年,琥珀城总算接触到了外界空气,持续生出无数的血色蝶,这个景象证明被封在城堡而死的人类不计其数。缇娜夏见状,下意识地摀住了嘴巴。
但她立刻领悟到事态的严重性,随即倒抽一口气。
「奥斯卡他……」
缇娜夏没有看见理应在沙漠战斗的他。但仔细一看,琥珀城的侧面出现了一道小裂缝。恐怕是奥斯卡在险些被压在城堡与沙子之间时,用阿卡西亚砍断琥珀进入里面了吧。若是普通的城堡,便没办法这么应对,但琥珀城是以蕾欧诺菈的魔法创建的。所以才能做出这种乱来之举。
缇娜夏正要松口气,却突然察觉到巨大魔力的气息,猛地抬头。
她望向蕾欧诺菈,发现她手上凝聚著凌驾于刚才攻击的魔力。缇娜夏察觉到周围的血色蝶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,紧张地抬起嘴角。
「这就是你的压箱宝吗?」
「真是没格调的说法呢。这里是我的领域喔。」
以无数的蝶血石作为触媒现出的力量。蕾欧诺菈藉此击出炫目的白光。
那是足以破坏一切的强大魔法。蕾欧诺菈倾尽全力的浑身一击燃烧著空气并往外扩散。
──不可能接得下这招。
如此心想的缇娜夏试图避开,随即却注意到背后,决定留在原地。因为要塞就在她的后方。要是现在选择避开,要塞与许多人都将化为灰烬。
缇娜夏在光线袭来的另一端,看见蕾欧诺菈扬起了志得意满的笑容。
缇娜夏将双手举到前方,开始咏唱。
「意义消失吧!吾之思维将改变世界!消失吧!──消失吧!」
缇娜夏眼前出现防御壁。她将可调用的魔力都灌入其中。令人目眩的白光顿时染上整片天空。
下一瞬间,蕾欧诺菈所释放的光芒,将缇娜夏连同防御壁一同吞噬了。
震撼天空的一记巨大魔法。
这股冲击甚至传到了被琥珀所覆盖的城内。奥斯卡走在闪耀著金色光芒的走廊,抬眉环视著周围。
「那家伙做了什么吗……?」
他喃喃自语,但得不到答案。而且也看不见他应该击杀的异形在哪里。
城堡从地底出现时,乌奈被吸进了外壳的琥珀之中。奥斯卡也险些被吞进沙子,为了追赶消失的敌人而进入了城内。
可是城堡内部鸦雀无声。奥斯卡手持阿卡西亚,在无人的走廊上前行。
「琥珀城啊……走进来实际一看,也不过是座普通的城堡呢。」
奥斯卡虽然对从地底出现的大型琥珀感到诧异,但内侧只是座老旧的城堡。
偶尔会在地上发现快要崩落的人骨,或是有红色蝴蝶飞在空中,但目前没有看到其他特别之处。虽说从有窗户的场所到城堡里面,放眼望去都是琥珀,但也不至于无法通行。
奥斯卡穿过漫长的走廊,走到位于城堡中心的大厅。
这里和前阵子造访的冈杜那大厅相似,是有著高耸天花板的开放式中庭。
金色光芒在大厅倾注而下,俨如会在童话故事出现的魔法城。墙壁与天花板到处都反射著光芒、熠熠生辉,酝酿出一股令人不禁叹息的壮丽感。
然而这座城堡──却是处遭到时间舍弃的场所。
奥斯卡环望空虚的大厅,重新拿好王剑,对著站在大厅中央的乌奈歪了歪头,说道:
「你好像能随心所欲改变形体,难道溶入琥珀也是你的特技之一吗?」
「无论是这座城堡还是我,都是由蕾欧诺菈大人所创建的。」
「真是了不起的忠臣。即使变得不再是人类,你也依然服从那个女人吗?」
「那位大人救了当时奄奄一息的我。我就是在当时得到了这具身体。」
乌奈凝视著化为镰刀的右手。浮现在他眼中的,是长生久视之人特有的乡愁。眼见他不需要他人理解的态度,奥斯卡皱起他那端正的容貌。
不过,他立刻重新面对乌奈。
「不好意思,要是再不回去外面,我家的猫可能就要生气了。」
「你没必要著急。时间要多少有多少。你只要在这座城中变成永久不变的存在即可。」
「意思是要成为那女人的收藏品之一吗?我拒绝。」
奥斯卡说著,架好阿卡西亚。
犹如小孩子的珠宝箱般灿烂的空间,充满著死的气息。
※
被琥珀所覆盖的城堡最上层悄然无声。
在黑暗时代逃离战火的人们所聚集的场所。然而蕾欧诺菈以琥珀封住这里时,他们得到了真正的安宁。这座城堡令人们从死亡的恐惧中获得了自由。这里由她亲手维持住美丽的一面,将会永远不变地存续下去。
蕾欧诺菈带著部下的两名魔族,走在闪耀著金色光辉的宝座之间。
她亲眼目睹缇娜夏遭到轰飞,但也只有一瞬间感受到胜利的喜悦。
她现在涌上心头的只有无动于衷的情感。曾几何时开始就一直如此。她感到无以复加的无趣。对世界感到倦怠,对一切感到厌烦。
蕾欧诺菈抵达石制的王座后,慵懒地坐下。
「……可怜的女孩。」
就连胜利的低喃也很空虚。蕾欧诺菈的红唇浮现出笑意。
──没有人能正面接下那记攻击。就是因为她眷恋著人类才会沦落到这种下场。
这是场开心的游戏。
蕾欧诺菈至今虽然与许多国家和人类的死亡扯上了关系,但这次的游戏最有意思。缇娜夏强大又美丽,愚蠢而年幼,是最棒的对手──而且游戏就是要赢才有乐趣。
然而……愈是对游戏乐在其中,到头来也不过是徒留空虚。
在狂热的时光过去后,自己所要面对的是犹如沉进伸不见底的大海般的空虚。
这种感觉,与她亲自烧毁自己出生成长的城堡那天相同。
「……姊姊。」
她闭上眼睛。遥远往昔的过去浮上脑海。
爱尔在下雪的那天因为盗贼袭击失去双亲,后来便受到堂兄保护。
她听说失踪的姊姊也遭到了杀害,虽然感到孤独,但也决定要迈向前方活下去。她听从堂兄的建议嫁给他后,理应继承领地、从此过著平静的生活。
然而不知是在哪个瞬间,她得知这样的生活全都是虚假的。
是在得知堂兄私底下派兵袭击某位老妇的家里那时吗?
或者是曾经一起生活的姊姊蕾欧诺菈,浑身是血地冲进城里的时候呢?
还是得知杀死双亲的人不是别人,正是堂兄,他原本就计画杀死双胞胎姊妹的其中一人,再娶另外一人为妻的时候呢?
遭到鲜血玷污的新娘礼服。自己的分身倒卧在自己眼前。
『姊姊!姊姊,你振作一点!别丢下我!』
双胞胎在睽违十年后重新邂逅,却在那瞬间又变成孤身一人。
所以她才会拚尽全力伸手──为了在她死去之前将其身上的魔力、灵魂、记忆,都像出生前一样,和自己融为一体。
于是,爱尔成为了蕾欧诺菈。
或者说,蕾欧诺菈成为了爱尔。
蕾欧诺菈以白皙的手指按住脸颊。
她老早以前就已经不再询问,自己是双胞胎当中的哪一个。
当两人合而为一时,为了复仇而召唤最高阶魔族、让他重新塑造自己的身体时……自己就徘徊在足以令精神粉碎的痛苦之中。
于是──她成为了魔女。
所以获得自由的现在,她无须再被憎恶所束缚。只要做开心的事情即可。
蕾欧诺菈以空虚的眼神望著大厅,独自默默地说出了一句。
「……明明死了的话就好了。」
精神难以承受的疲劳加诸在她身上。一股迟钝的睡意突然袭来。
蕾欧诺菈抑制著沉重的眼皮──然而就在此时,从楼下传来了振动。
想必是乌奈还在战斗。蕾欧诺菈皱起眉头并站起身。
「不知天高地厚的羽虫……就由我将你碎尸万段。」
在左右待命的魔族低下了头。
即使是阿卡西亚的剑士,只要在这座城堡中,她就是绝对的支配者。蕾欧诺菈集中意识,试图寻找男子的所在处。
──此时,在她左右的两名魔族没有任何前兆地遭到轰飞。
两人没有留下一滴血,便化为黑尘散去。
蕾欧诺菈惊愕地抬起头。
天花板开了个洞。黑发魔女从该处缓缓落下。
缇娜夏的右半身被烧烂,却像是不痛不痒般,一派轻松地说道:
「你说要杀谁啊?」
「……你这家伙。」
缇娜夏仅以嘴唇微笑,在她暗色的眼眸当中,闪烁著要将见者燃烧殆尽的憎恨与杀意。
蕾欧诺菈从前也曾看过这感情的火焰。然而与当时相比变得更加锐利的杀意,压制了蕾欧诺菈。
缇娜夏伸出手,像是在邀请对方般。
「我会让你后悔自己成为了魔女。」
她的声音,宛如杀人的剧毒般甜美。
缇娜夏眯起眼睛,陶醉在支配全身的感情当中。
视线前方的敌人在她眼中,看起来就只是个卑微的存在。
想杀了她。
可以杀死她。
这股力量就是为此存在。
力量逐渐在缇娜夏体内凝聚。全世界都与她的杀意同步。被封闭在琥珀中的城堡大厅顿时嘎吱作响。此时,她的掌中已经聚集了足以将这座沙漠一同消去的力量。
缇娜夏打算灌注这股魔力,现出单纯的构成,却突然注意到左手的缎带遭到拉扯。看到落在地板的缎带后,她骤然停止动作。
「……奥斯卡。」
小水滴化为波浪。她的冷静犹如满潮般涨回。于是她取消构成,收回力量。
──不能这么做。大家都会死的。
自己不是为了不因憎恨而毁灭他人,才会一直以来都不与人扯上关系吗?
现在要是行使这种力量,就代表选择了他的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。
也会让选择了自己的他成为愚笨的国王──她没办法那么做。
眼见缇娜夏消除了构成,蕾欧诺菈一脸狐疑地看著她。
「怎么了?」
缇娜夏闻言,若无其事地回答道:
「我放弃憎恨你了。」
「……为什么?你明明有那种力量,你明明那么地……」
那么地美丽。蕾欧诺菈吞回了这句话。因为她的矜持不允许自己说出这种话。她注视身为敌人的黑发魔女。
缇娜夏没有回答蕾欧诺菈的质问。
暗色的深渊已没有憎恨,甚至没有愉悦。
相对地,她的双眼闪烁著犹如夜晚湖泊般的平静光芒。
可以撼动他人的精神灯火。缇娜夏闭上眼睛,做了深呼吸。
然后,她缓缓地睁开眼睛,微微一笑。
「我要赢得更游刃有余。来吧。我陪你玩玩。」
蕾欧诺菈微微瞪大双眼。绿色的双眸燃烧起憎恨之火。
缇娜夏露出苦笑,注视著那情感的火焰。
进入琥珀城没过多久,奥斯卡便感觉到城外、上空产生了剧烈的冲击。守护结界也因连锁而震动。乌奈似乎是察觉到同样的状况,扬起一边嘴唇笑了起来。
「苍月魔女已经没有退路了。再来就剩你了。」
「是吗?」
奥斯卡在回问的同时踏出步伐。乌奈以镰刀挡住阿卡西亚的攻击。
──不管对方说什么,奥斯卡打从一开始就没担心她。他知道缇娜夏没有死,因为身体熟悉的守护气息依旧维持原样。
即使如此,她对自己的身心总是漠不关心。加上她很有可能已经负伤,若是因为愤怒而一时冲昏头,事情也会很麻烦。因此,奥斯卡想在陷入胶著状态前先确认她的状况。
「好啦,该怎么办呢……」
奥斯卡一边喃喃自语、一边挥剑,以阿卡西亚锋利而耀眼的剑刃砍下了乌奈的镰刀,但他的武器又立刻再生恢复原状。
「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在面对章鱼还是乌贼呢。」
所幸对手异于常人的只有身体构造,不会使用魔法攻击,但奥斯卡反而认为这样还不如面对强力的魔法来得轻松──他想到这里,不经意地抬起头。
他感觉到魔力逐渐收束在挑高中庭的更远处,也就是城堡上方。
刚才的大爆炸根本无法相提并论。那股力量强大到一旦解放甚至会消灭一切。
「那家伙……」
根本无须思考那是谁的魔力。是他那被称为最强的魔女。
能游刃有余地破坏这座城堡的力量。但在攻击过后所留下的,只会有自己和她。
奥斯卡闪开乌奈砍过来的攻击后退到后方。与此同时,他拉了绑在左手的缎带。接著回击一剑,弹开非人者的镰刀。
──刚才那样肯定能传递给她。
这样就足够了。因为两人目前就是面对著如此严苛的战斗。
奥斯卡不知不觉间挂上微笑,乌奈见状皱起眉头,如此询问:
「怎么,难道你疯了吗?」
「没有啊?因为我知道的。」
「知道什么?」
开放式中庭的天花板已然碎裂。石头与琥珀的碎片缓缓落下,此时,一道黑影落到地面来。
那个存在彷佛没有重量般,身轻如燕地降落在奥斯卡身旁。
无论身负何等重伤,都依然美丽的黑衣魔女。失去古老王国宝座的女王。
奥斯卡轻轻地拍了拍自己深爱的恋人的头,笑著说道:
「这家伙,不会输给任何人。」
苍月魔女从城堡的最上层降落后,轻轻地拨开乌黑的长发。
未被邀请的魔女也同时降落到她的眼前。蕾欧诺菈以闪灿著憎恨的眼神瞪视他们两人。
「你们竟敢……」
「缇娜夏,总觉得她火冒三丈啊。还有你的伤是怎么回事?」
「我待会就治疗,对不起。」
她的右半身受到严重烫伤,但或许是因为消除了疼痛,她的反应显得很平淡。
反而是乍看之下毫发无伤的蕾欧诺菈感觉快因怒气而自我毁灭。奥斯卡迅速地检视两名魔女后,对缇娜夏如此说道:
「结果又要重新来过吗?从对方毫发无伤这点来看,表示你无法攻破她的治愈能力吗?」
「如你所见,对不起。还有,这座城堡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外。」
「不,我也是半斤八两,所以没关系。」
听到国王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,缇娜夏温和一笑。蕾欧诺菈眼见两人调情,露骨地侮蔑他们。
「你贵为魔女,居然表现得像个平凡的女人。还真是堕落啊。」
「关于这部分是我们的见解不同。毕竟我是因为有这个人在身边才能保持平常心。」
「平常心?你这个魔女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?有够愚蠢。」
「──你嘴上这么说,但你也像个平凡的女人生气了不是吗?」
奥斯卡出言挑衅,蕾欧诺菈顿了片刻后,表情随即扭曲。她语气冰冷地喃喃道:
「闭嘴。像你这样的男人,是我最讨厌的类型。」
「我们原本就没打算和你交涉。」
奥斯卡握著阿卡西亚往前跨出一步。乌奈见状,便为了保护主人而挡在她的身前。缇娜夏用只有契约者听得见的声音低喃道:
「不管击中哪种攻击,蕾欧诺菈几乎都能立刻治愈好。而且这座城会增加她的魔力,打持久战对我们不利。」
缇娜夏提出的忠言前半部分是早就知道的情报。国王的魔女夹杂著吐息继续说道:
「我们必须给她致命的一击。所以──」
奥斯卡维持脸上的表情,继续聆听接下来的内容。
乌奈为了开启战端而冲向前方。蕾欧诺菈以妖艳的声音说道:
「差不多该划下句点了呢。用我的这双手来结束一切。」
以这句话为开端,双方开始了最后的冲突。
蕾欧诺菈组织构成。
这座城堡等同于她所创建的魔力库。断绝时间流逝、持续沉睡的宝石。诸多人类在此腐朽凋零,其灵魂也依然留在此地。
所以──城堡藉由现出而解放的现在,到处都充满著蝶血石。
无论组织任何构成,魔力都不会有所限制。缇娜夏之所以会被誉为最强,原因之一就在于她庞大的魔力量,但在琥珀城就无法发挥她的优势。
所以蕾欧诺菈组织强力的攻击构成──下一瞬间,却感到惊愕不已。她本以为缇娜夏会与自己做出相同的举动,不想她却拿著剑砍了过来。
缇娜夏挥剑的动作,站在她眼前的乌奈完全不会感到畏惧。
乌奈挡住细长的剑身,轻轻地挥动了镰刀。个头娇小的缇娜夏被弹飞,但阿卡西亚随即补上一记。
蕾欧诺菈眼见此景,愤怒大叫:
「你在看哪里啊,小姑娘!」
「我看得可清楚了。」
蕾欧诺菈完成的构成遭到粉碎。缇娜夏透过短距离转移出现在蕾欧诺菈眼前,将细长的剑往上挥。
「所以,你可以去死了。」
──曾以为她是个可怜的孩子。
一夜之间灭亡的魔法大国的幸存者。只要听说身为女王候补的少女得到了庞大魔力后幸存下来,便大概猜得到出了什么事。
她与自己相同,因为遭到他人背叛成为了魔女。所以才会受到复仇所束缚。实在可怜。
她可以过得更自由,随心所欲地生活。不论何时,永远都是自由的。因为我们拥有这样的力量。
但是,缇娜夏不这么做。她以非常顽固、不自由的方式活著。
尽管如此──她依然美丽。
所以自己才会讨厌她,觉得她非常碍眼。
「……唔!你这个臭丫头!」
剑刃擦过右耳。
尽管感到剧痛,但蕾欧诺菈已经习惯这种感觉。伤口会下意识地逐渐治好。
她闪开追击并转移到后方,看见乌奈与王剑的剑士正在战斗。
蕾欧诺菈活过悠久的时光。
她是在活了将近四百年的时候捡到了乌奈。她回想当时自己为何要解救入狱后奄奄一息的青年,肯定是因为他与自己相像之故。
男子内心燃烧著复仇之火。那是遭到践踏之人最后仅存的情感。蕾欧诺菈赐给这样的他力量,帮他完成复仇。
在获得自由之后,他也默默地跟随著蕾欧诺菈。
在那之后两人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。肯定比和他相遇之前的时间还要多出好几倍。
缇娜夏接连不断地攻击。
尽管这无法对蕾欧诺菈造成严重伤害,但是她却逐渐被逼到了大厅角落。蕾欧诺菈因为无法掌握主导权而感到焦躁,视野染成一片红色。
「真愚蠢……你根本只是在白费工夫。」
「这才不是白费工夫。」
缇娜夏的剑尖逼近蕾欧诺菈的眼前。然而蕾欧诺菈却在将要命中之际击碎了短剑。
剑刃的碎片反射金色的光辉闪烁著。另一把短剑划破这空隙,瞄准蕾欧诺菈的喉咙。在剑尖逼近敌人之际,上面的构成顿时发亮。
强烈的贯通攻击──蕾欧诺菈理解到对手用意的瞬间,便已弹飞到后方,背直接碰上大厅的墙壁。
下一瞬间,缇娜夏释放的构成将蕾欧诺菈连同背后的墙壁一起粉碎。
──并不是想著要死。
只是忽然有个瞬间,觉得「死了也无所谓」而已。她疲惫不堪,对世界的一成不变感到厌烦。
即使如此,她也依然不想死,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走过的路化为虚无。
无论是在那个下雪之夜体会到的恐惧、失去姊姊的打击、还是遭到不是人的禽兽蹂躏的绝望,她不想否定任何一切。她觉得不管是憎恨著一切的自己、还是舍弃掉憎恨的自己,一旦输掉死去,一切就会变得毫无价值。
所以,她现在也不打算死。
打赢这场仗后,自己仍然会缓慢悠哉地活下去。要在这个令人作呕的世界里自由地、快乐地活下去。
她不后悔自己的生存方式。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。
所以──
蕾欧诺菈被弹飞到碎裂墙壁的另一侧。
当她意识到疼痛时,断裂的四肢与破碎的内脏都已开始慢慢修复。
即使如此,思考却忽然发烫。疼痛使得应该快要忘却的憎恨再次复苏。
在碎裂的琥珀闪耀四散的天际当中,蕾欧诺菈看到猛然退向后方的缇娜夏,随即追著她往前飞去。
「你怕了吗,小丫头!」
「怎么会呢。」
这时,缇娜夏的手指朝天花板指去。城堡残存的上半部顿时碎裂。
阳光从在头上拓展的蓝天倾泻而下。
随著清澈的破碎声响,无数的琥珀碎片在闪烁的同时朝大厅倾注而下。
光、碎片埋没了视野。
缇娜夏在耀眼的琥珀舞台中滑行。也许她是打算趁这个时机组织构成吧。
但无论她怎么编织魔法,在这座城堡里都毫无意义。
蕾欧诺菈以右手现出攻击构成,对著飞舞四散的琥珀的另一端伸出手。
「去死吧!」
满是狩猎者的愉悦的叫喊声。
然而那记魔法却没有被击出。
蕾欧诺菈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冲击,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。
──阿卡西亚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身体。
「为什么?」
伴随一声低喃,蕾欧诺菈崩溃落下。
倒下的同时,她的视线游移在大厅,想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魔力无法聚集。伤口愈合不了。刺进自己胸口的阿卡西亚即将替一切做出了结。
蕾欧诺菈看见倒在大厅中央、缇娜夏脚边的男子,不禁呼喊他的名字。
「乌、奈。」
身体好冷。彷佛回到了那个下雪的夜晚。孤身一人徘徊在死亡边缘、挨饿受冻的那一天。
不,时光绝不可能倒流。自己从那天开始就一直走到了今天。
持续走向前方、不断活下去……她感到有些累了。
这个世界无论经过多久依然丑陋,不会温柔对待任何人。
「乌奈……我有点、想睡……」
蕾欧诺菈闭上眼睛。
身体浸在血泊之中的她,为了寻找某人而将手伸出。
「在我睡著之前……待在我身边。」
她希望能沉落在不会做梦的睡眠之中。
「……姊姊。」
蕾欧诺菈忆起已经失去的某人,吐出最后一口气。
「事情很顺利呢。」
奥斯卡从殒命的魔女身上拔出阿卡西亚。正在检查乌奈尸体的缇娜夏闻言,便抬头说道:
「如果是这个大厅,就恰好在你的攻击距离内呢。只要别让他们逃走,我们当然会赢。」
缇娜夏之所以轰垮城堡,是为了将倾注而下的琥珀碎片作为障眼法,趁机与奥斯卡互换位置。她就是为此才刻意在事前就将蕾欧诺菈推到大厅中央。
蕾欧诺菈会因为不断感到焦躁以及伤口的疼痛而怒急攻心,诱导她使出反击之际,再用杀死魔法师的王剑给她致命一击。
敌方两人没有察觉到战斗的对手交换,就这样尝下了败果。
奥斯卡再次对缇娜夏的伤势皱起眉头。
「快点治好。看得我都疼了。」
「唔,请你等一下。」
缇娜夏进行简单的咏唱,同时摊开双手。
与此同时,残存的琥珀城逐渐开始崩塌。
头上的天空拨云见日。城堡化为沙逐渐消失,彷佛在宣告孩童的游戏到此结束。缇娜夏收回在这一带张开的那道禁止召唤的巨大构成,并稍稍修改了内容。
「回去。」
施加迷彩的构成浮上沙漠上方,开始缓缓发出白光后,随即像是被吸进上空般收束起来。
与此同时,蕾欧诺菈所召唤的魔族也都不留痕迹地消失了。
※
亚尔斯原本在回廊与魔族对峙,看到正在战斗的魔族突然消失,不禁一阵错愕。他慌张地环视周围,发现敌人已经连一个也不剩。在他后方的魔法师也因构成被收回而纷纷一脸茫然。
在他们附近砍杀了敌方高阶魔族的米菈见状,出声窃笑。而在她身后战斗的塞恩则是耸了耸肩说:
「伤脑筋,总算解决了吗?」
亚尔斯低头望向自己的剑。
「赢了……吗?」
在他身旁的美蕾蒂娜歪了歪头。
「……好像是。」
最快回神的克姆对魔法师们下达指示,他们便为了治疗伤患迅速散开。涅菲莉站在匆忙奔走的人群当中,只是凝视著东方的天空。
──这样一来就结束了吗?
没有任何真实感。因为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到。
此时,远处出现了龙的身影。她眼见此景不禁感到安心,同时心中也涌起一阵寂寞。
并没有结束。
现在才要开始。
因为回到混乱的王宫之后,能够支持父亲与兄长的人只有自己。
回到要塞的两人受到众人欢呼,热烈迎接。
缇娜夏对于没有出现死者而松了口气,此时米菈朝她飞奔过去。
「缇娜夏大人,夸奖我嘛。」
「谢谢你。米菈是很强的孩子呢。」
听到摸著自己头的主人的夸奖,米菈开心地眯起了眼睛。随后赛恩揪住她的后颈拉离主人,少女便和塞恩行礼后一同消失。
奥斯卡从背后将手放在缇娜夏的头上。
「后续处理由我负责,你去换衣服吧。要是想睡的话直接睡也无妨。」
「好。」
她的伤虽然治好了,但被烧烂的衣服依然维持原样,所以她目前披著奥斯卡的上衣。缇娜夏慰劳完泪眼盈眶的帕米菈后,便与她一同消失在要塞之中。
奥斯卡目送她们离开后,重新面向正凝视著自己的涅菲莉。
「那么,涅菲莉公主,先简单地为这次的事件做个协定吧。」
国王说话的态度十分自然。
──他果然早就识破了。涅菲莉露出苦笑,低头为伪装身分的失礼之举道歉,并对这次的事情道谢。接著,她与奥斯卡并肩迈出步伐。
她觉得不再有沙暴盘旋的天空以及稳重的空气,都十分教人怀念。
涅菲莉不经意地放松心情,开口说出一直挂心的疑问。
「十一年前……法尔萨斯为什么会拒绝我们的婚事呢?」
奥斯卡一瞬间感到诧异,但随即露出了苦笑。
「因为我好像有强大的魔力呢,普通的女人没办法为我生孩子。不能为了和平,害得嫁过来的女性因为怀孕而死。」
涅菲莉闻言稍稍睁大双眼,同时露出微笑。
不论那是谎话还是实话都无所谓。她听到答案后,反而痛快得不可思议。
他不会与自己走上共同的人生。只会在这里有些许的接触,然后再次各奔东西。涅菲莉已经明白这点。
她挂回公主该有的表情、抿住嘴角,思考自己今后该做什么。
※
缇娜夏快速在浴室冲掉血迹与汗水,回到房间后换上魔法师的轻装,此时她突然察觉到熟悉的气息,不禁微微一笑。随后男子的声音便在房间响起。
「看来是相当的苦战啊?身手退步了吗?」
「因为我想测试许多新的构成,这也是无可奈何。而且,还远远不如之前和你交手的时候来得棘手呢。」
「那当然。」
随著一声嘲笑,银发男子在房间里现身。缇娜夏伸手制止了帕米菈的警戒。
贵为魔族之王的特拉毕斯环起双臂,挂著不怀好意的笑容。缇娜夏一边弄乾湿润的头发,一边望著他说道:
「比起那个,你应该会遵守约定吧?」
「我知道。只要继承了你的血,我就不会对法尔萨斯出手。」
「其实我不希望你把我的血当作条件,而是永远不要对法尔萨斯出手呢……」
「我没理由做到那种地步。你也太厚脸皮了。」
「说得也是。这个条件就足够了。」
缇娜夏确认头发乾了的同时露出微笑。
她会接受讨伐蕾欧诺菈的委托,当然有一部分是为了报复,但更重要的是特拉毕斯开出的这个条件格外地优渥。让他这个活生生的灾厄保证不会出手干涉,这种条件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取得的。何况那是在自己死后也依然会履行的承诺,就更不用说了。
尽管除了缇娜夏之外没人知道这项交易,但不知道反而是好事。
特拉毕斯对著扎著头发的魔女询问。
「你今后打算怎么办?」
「和那个男人活下去,直到老死为止。为了要生小孩,我得恢复身体的时间才行。」
「这样啊。」
分明是自己问的,特拉毕斯却不感兴趣地挥了挥手。
缇娜夏注意到他打算离去,出声说道:
「帮我向奥蕾莉雅问候一声。顺便也向她说声谢谢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
没有察觉到任何构成的气息,男子的身影便倏地消失。
魔女转身背对男子刚才所在的地方,对著帕米菈笑著说道:
「这样就告一段落了呢。」
帕米菈对莫名其妙的状况惊愕不已,在看到主人恶作剧的笑容后叹了口气。缇娜夏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氛围,将视线投向窗外。
──魔女少了一人。
她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感慨。所谓「魔女」,不过是为了将一群力量过于强大的女人与他人做出区别的记号罢了。既没有任何权威也没有意义,有的只是空虚。
缇娜夏不想知道蕾欧诺菈是为了什么而活著、又舍弃了什么。
所以她留下的,只有自己知晓的那段琐碎的片段记忆。
她知道人们将这种情绪,称为感伤。